9月14日, 國家著作權局約談了抖音, 快手等15家短視頻平台企業, 要求相關企業進一步提高著作權保護意識, 加強著作權制度建設.
隨著短視頻的快速發展, 短視頻侵權的現象日益嚴峻. 今年7月1日~7月31日期間, 抖音通過用戶舉報和自查等方式, 下架著作權相關音頻1269個, 視頻5043個, 重置用戶資料9584個, 永久封禁侵權用戶1743個, 封禁輕微侵權用戶(6個月)1281個. 快手則在今年7月開始的 '劍網2018' 行動以來, 清理侵權短視頻14270條, 封禁用戶112個.
'現在改編短視頻已經形成了黑色產業鏈, 幾乎所有短視頻平台都是這些盜版小視頻生存的空間. ' 一位軟體行業專家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採訪時表示.
記者發現, 在養成一個短視頻大號的過程中, 以盜版原創視頻為核心, 衍生出了一連串生財的門道. 玩家懷著流量變現的期待樂在其中, 各個環節的商家從中攫取利益.
去水印軟體3.88元
對自稱 '搬運工' 的小蘇(化名)而言, 這種搬運套路他早已駕輕就熟. 很早就開始玩快手, 他一般會去找一些不是很火的用戶的原創視頻, 下載, 然後消重(改變視頻的重複率), 再上傳就成了自己的原創作品. 他依然記得自己發的第一個作品, 兩天便成熱門, 瀏覽量達到了50多萬次, 評論數1000多, 一個星期漲粉近4000. 不過他也承認, 剛開始有花錢去買數據.
小蘇說, 他5月份開始轉戰抖音. 之前快手1小時至少有10萬的播放量, 現在只有1.2萬~1.3萬. 他介紹稱, 快手審核相對更嚴格, 消重要一直改, 但只要一個視頻能過快手頭條的審核, 一般就能過抖音的審核, 有時平台還會給推薦.
搬運和消重都需要特定的軟體. 當記者在某電商平台上檢索關鍵詞 '抖音快手' 時, 出現了許多相關的銷售項目, 有出售搬運軟體和修改MD5軟體的, 專門刷粉絲和點贊等數據的, 出售做抖音賬號教程的等.
記者隨機購買了一款售價為3.88元的去水印軟體, 按照店家提示的步驟, 不到10分鐘, 就從快手上將一段13秒的搞笑視頻去水印下載, 並成功發布在抖音賬號上, 之後以同樣的手法將一段抖音熱門視頻 '變' 成了自己的抖音原創視頻.
這位店家介紹, 現在搬運視頻很普遍. 記者以顧客身份諮詢視頻的著作權問題時, 該店家表示只要視頻處理好就不會被檢測出來, 現在平台不嚴格.
但在百度貼吧 '抖音吧' 裡, 不時會有網友寫下求助帖. 帖子裡的圖片顯示, 抖音官方通知該賬號被識別到搬運內容比較多, 提示用戶減少搬運行為, 否則將減少對作品的推薦. 記者所在的一個抖音QQ交流群裡, 不少搬運視頻的網友都表示有過被封號的經曆.
幾名知情人士表示, 現在搬運不好做了, 需要對視頻進行高級加工, 做成 '偽原創' 作品, 以逃過平台的檢測. 而對於具體如何操作, 他們均不願透露.
擅長處理智慧財產權糾紛的律師黃蓉對本報記者表示, 判斷是否原創的關鍵在於對比相似度, 但法律上並沒有明確規定相同或相似部分達到多少比例即構成侵權, 需要綜合考慮相同或相似部分在涉嫌侵權作品中的地位, 重要性等因素. 一般的搬運視頻僅做小部分改動, 然後作為自己的作品公開傳播, 無疑是在侵犯原創作者的著作權(如果僅是製作後個人欣賞娛樂並不侵權). 而所謂的偽原創, 除非相似程度非常低, 低到只借鑒了別人非常小的一部分, 且這部分不是核心元素, 同時形成了一個新的作品才算原創.
培育一個短視頻賬號在玩家口中有專業術語——養號. 據一位不願具名的資深短視頻用戶介紹, 所有的養號, 不管是原創還是搬運, 都需要類比真人行為. 不能一註冊好就立刻發一堆短視頻, 這樣可能會被系統識別營銷過重, 導致沒有推薦量. 正常的賬號, 前3天每天發1~3個原創視頻, 同時要點贊別人的視頻, 查看其他用戶的視頻, 增加賬號的權重(平台給用戶的推薦係數).
記者就短視頻平台如何甄別原創視頻, 且如何對用戶視頻進行保護等問題向快手, 抖音等平台詢問, 快手方面向記者表示, 公司建有數千人的7x24小時全職內容評級團隊, 使用人工智慧審核技術, 配備具有相應專業知識和技能的專職審核人員進行審核工作, 嚴厲打擊非法刪減, 改編他人影視作品或其他的侵權行為, 定期進行回查. 在產品功能設計上給予用戶充分選擇作品是否發表, 是否允許其他用戶再創作及分享下載的權利, 使用戶能自主控制其作品智慧財產權的授權程度, 並通過添加水印等技術手段保護用戶的作品.
刷數據每月賺2萬元
幾乎每個養號的短視頻用戶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引流.
在一些短視頻的QQ交流群裡, 時不時會有一些人打出刷數據的廣告. 一位刷數據的商家表示, 現在玩短視頻的用戶80%都在刷數據. 他介紹, 買主習慣買套餐, 銷量最好的是30元的套餐, 其中包含1000條贊, 50000播放量, 400個轉發, 300個漲粉. 而另一名刷數據的賣主表示, 是否達到80%的比例有待商榷, 但這種現象確實很普遍, 他一個月刷數據大概可以賺2萬元.
為什麼要花錢刷數據?對這個問題, 小蘇有些不屑. 他說, 數據上去了, 更容易被平台曝光給更多人, 吸引更多流量, 然後將粉絲遷移到微信上, 賣產品或者賣微訊號都可以變現.
小蘇告訴記者, 已經找到了對接的網商, 只要再加把勁, 把 '養肥' 的賬號上積累的粉絲遷移到微信上, 然後變現.
一名自稱行業領頭羊的軟體賣主劉宇(化名)介紹, 現在短視頻平台流量非常大, 但是目前平台處於管理趨嚴的階段, 很多規則限制導致短視頻越來越難玩, 需要專業的人才能玩好. 他稱可以為客戶提供一整套的短視頻運作方案, 大批量高效吸粉引流.
劉宇稱, 自己有一個做營銷軟體和大數據的團隊. 他們開發了一個軟體, 可以批量下載, 加工, 上傳視頻. 這個軟體需要同時配置5台iPhone5S手機, 一台手機可以運行30個賬號, 用數據流量保證在獨立的IP地址, 100多個賬號可以同時上傳不同的視頻. 他說一般情況下, 如果要同時運行150個賬號, 至少需要雇十幾個員工, 而他們研發的系統一個人就能操作.
'這個軟體是我們核心的東西, 在畫面, 畫質不影響的情況下, 視頻的內容, 聲音都是一樣的, 但是我們能做到讓抖音識別不出來這是別人的視頻. ' 劉宇說, 這個軟體可以讓視頻的原創度達到90%以上.
上述軟體專家表示, 這個軟體進行批量下載類似於實現了爬蟲的功能, 在一些短視頻平台上找特定的視頻再扒下來. 所謂的清洗加工, 視頻編輯軟體就能做到, 對視頻做長度的刪減, 加一些旁白, 代碼, 程序就比較容易判斷是原創. 而批量上傳只要找到相應視頻上傳的介面, 做一個工具就可以辦到.
對內容 '整容' 後, 下一步就是 '點火' . 劉宇說他的團隊會為用戶提供上熱門和引流的方案. 他稱團隊研究短視頻平台數月, 已發現了其傳播規律. 他們會分析目前比較熱門的短視頻中的音樂, 讓客戶用到作品中. 而關於具體怎麼帶火作品, 怎麼引流, 劉宇以商業機密為由不再談論.
上述軟體標價1.3萬元, 劉宇表示他的客戶很多, 包括品牌商, 微商, 醫療, 美容和化妝品等行業. 他還透露, 許多同行在窺探他們的技術. 而上述軟體專家表示, 這個軟體從技術上講成本應該不高, 一個有經驗的人可能幾天就可以完成.
據另一位售賣引流軟體的商家介紹, 引流的方式有千萬種. 比如抖音上一種免費的方式是關注網紅, 一旦軟體提示有更新內容, 就去留言佔據前排, 增加曝光吸粉. 不過他表示現在抖音, 快手的技術堡壘強大, 其出售的自動私信用戶引流軟體只能在其他運營稍差的平台上使用.
頗為有趣的是, 談到搬運視頻是否侵權時, 劉宇坦言這的確是在侵犯別人的著作權. 但他表示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 大家的著作權意識沒那麼強, 並且不這麼做的話, 自己去拍需要拍攝團隊和設備, 成本更高.
對於劉宇這類售賣相關軟體的行為, 黃蓉認為開發軟體的行為只要不侵犯他人的軟體著作權(主要指同類功能的其他軟體)或是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 合同約定等, 本身是合法的. 如果有人利用該軟體侵犯他人原創作品, 一旦訴諸法律, 原作者的起訴對象應該是搬運其作品的直接侵權人, 而不是製作軟體的人. 但是如果該軟體的功能實現後確實導致其他人的權益受到侵害, 可能涉及經濟法方面的違法違規;共謀, 共同實施侵權行為並牟取巨額不法收益的, 還可能涉嫌侵犯著作權罪.
黃蓉認為出現這類著作權侵權現象的原因在於, 用戶著作權意識薄弱, 對侵權的法律後果認識不足. 而上述軟體專家認為短視頻侵權泛濫的根本原因是平台對內容的饑渴, 倚賴內容吸引用戶, 導致以營利為目的的黑色產業不斷湧入, 這些產業的本質是流量變現. 他認為, 目前平台通過相關技術從系統中找出優質的視頻源, 刪除劣質的內容,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這種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