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上午, 位於南京溧水區的南京銀隆新能源產業園項目部的大門被一台碩大的吊車圍堵. 來自西安建工的一線工人, 再次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表達心中的不滿. 隨後, 當地派出所出警, 進行了調解. 不久, 項目現場恢複正常. '類似的圍堵項目部的事情經常發生, 警察來了也沒用. 銀隆違約在先, 不給錢哪有理兒. ' 一位不願具名的園區工人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 '4月拖5月, 5月拖6月, 6月拖7月, 現在又拖到了8月. 這麼大一家企業, 為何一點信譽都沒有?'
8月1日, 經濟觀察報記者實地走訪南京銀隆現場看到, 碩大的廠區人煙稀少, 在大客車廠區與貨車廠區中間的3號路上, 堆放著幾攤沙石和砌塊. 旁邊的黑色管網一側深埋地下, 一側裸露地面. 不遠處, 只剩三四台挖掘機仍在施工, 不時嗡嗡作響.
'今天做的工作是破3號路, 把圍牆連起來. ' 駕駛挖掘機施工的鄒師傅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 '挖崛機燒柴油, 每個小時油費約是120塊, 開工一天的油費就是1000塊. 從今年2月至今, 僅個人就已墊付了10萬塊的油錢. '
鄒師傅受雇於南京銀隆商用車項目的承建方之一——中國五冶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 '中國五冶' ), 即便從今年2月至今都未收到一分工資, 他仍選擇繼續堅守. '如果工程停掉, 項目不就爛尾了?如果現在人走了, 那之前的工資錢豈不是更難要?'
不過, 這樣 '堅守' 的是少數, 這裡的工人大部分選擇了逃離. 上半年近千人一同施工的場景已不複存在, 經濟觀察報記者了解到, 擁有八幢簡易宿舍樓的銀隆新能源項目工人生活區, 如今入住率僅為兩成. '食堂高峰期一頓飯可供300人就餐, 但如今前來打飯的人屈指可數. ' 下午5點, 幫廚王安熟練從冰箱取出10斤左右的麵條, 準備晚餐供應, '而以往供應一頓晚飯, 則至少需要麵條90—100斤. ' 王安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說道.
'目前工程基本上完成了50%. 資金不到位, 誰給你幹?以這個進度, 再幹半年也未必完工. 當務之急必須讓工人拿到錢. ' 一位頭戴紅色安全帽, 標識有五冶公司的工人向經濟觀察報記者坦言.
子公司南京銀隆的 '突然蕭條' 是珠海銀隆新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 '珠海銀隆' )半年來不斷出現的負面消息中的一個小插曲. 2018年以來, 珠海銀隆就陷入拖欠貨款, 騙補, 停工, 裁員等負面消息的旋渦之中, 而其南京產業園在也7月一度陷入了被法院查封的 '羅生門' .
短期內的負面頻發, 已經讓銀隆處在風暴之中, 而未來, 銀隆造車所面臨的難題又將何解?
查封 '羅生門' 背後
南京銀隆進入公眾視野, 源於兩周前當地法院的一次查封, 7月18日, 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對南京銀隆的新能源商用車不動產項目進行了查封. 查封期限自2018年7月20日起至2021年7月19日止.
對於查封原因, 法院稱, 該項目的合作單位五冶集團上海有限公司(中國五冶子公司, 以下簡稱 '上海五冶' )與銀隆在合同履行上存在分歧, 遂向法院申請訴訟. 然而, 僅僅3天后, 事件發生逆勢轉折, 該項目已於7月22日獲得解封.
南京銀隆項目負責人何耀龍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 雙方已經通過友好協商解決了問題, 合作方已向法院申請解封. 目前一切正常運行, 首批投產的新能源公交車預計在今年十一前交付. 資料顯示, 總投資達100億元的南京銀隆新能源產業園項目於2017年5月在南京溧水開發區開工建設項目預計今年8月底投產. 投產後將實現年產2.5萬輛純電動商用車, 5億安時電池和40萬輛汽車啟停電源, 年產值將達146億元.
但從目前來看, 這個項目進展與預期不完全一致, 甚至大相徑庭. '西安建工在現場基本沒人了, 只有前不久豎立的兩棟廠房. 內部地面, 管網鋪設等後期工作都沒做完. 而八建與五冶施工區也只有少部分工人. 項目一期整體仍在建設中, 尚未達到竣工條件. ' 一位不願具名的工人向經濟觀察報記者介紹.
據經濟觀察報記者了解, 南京銀隆商用車項目主要由中國五冶, 西安建工, 南京八建三家主要單位承建. 其中, 3號路以東是西安建工建設區, 負責物流車廠房相關車間;以西是中國五冶建設區, 負責總裝和噴圖;倒班宿舍整體框架6層則由南京八建承擔.
資料顯示, 此次查封事件主角之一的上海五冶, 其主要負責工程包括門式鋼架, 鋼筋混凝土框架結構等, 於2017年9月中標, 10月6日上午正式開工, 總建設面積為17.62萬平方米. '銀隆資金總不到位, 以致三家承建商一直墊資. ' 來自江蘇振洋建設有限公司的張木向經濟觀察報記者透露, '我們是中國五冶的合作方, 銀隆不給五冶錢, 五冶就不給我們錢. 從春節過後的2月至今, 工資已經停發, 沒拿到過一分錢. 即便是2017年的工資也只拿到了總款的80%, 不過聽說也是五冶自己掏錢墊的. '
據經濟觀察報記者現場獲悉, 今年5月之前, 南京銀隆的施工現場還是熱火朝天. 但到了6月, 五冶停止墊資, 銀隆仍不出錢, 罷工, 蕭條跡象便一發不可收拾. 此外, 在張木看來, 缺錢是項目停滯的重要因素, 但非唯一原因. 關鍵的還有尚不明朗的動力電池技術路線.
'沒錢始終玩不動, 但技術不明也是主要原因. ' 在南京銀隆正在施工的電池生產車間門口, 張木坦言, '現在鋼結構差不多了, 就剩下打瓦. 前天才進了100多噸彩卷, 目前材料已經全部備齊. 但是沒有圖紙, 工程一直無法施工. 這是因為高層對採用哪種電池技術路線遲遲未定. '
銀隆難題待解
銀隆目前主要使用的是鈦酸鋰電池, 這與目前主流的磷酸鐵鋰, 三元鋰電池等技術路線不同. '如果碳酸鋰電池技術能過關, 工廠就不會停放那麼多車子了. 現車有200多輛, 還不包括前不久已經開走的幾百輛. ' 一位不願具名的受訪者認為. 針對此事詳情進展, 經濟觀察報記者嘗試聯繫涉事雙方的相關負責人予以解答, 但截至發稿前未收到任何官方回複.
按照指引, 經濟觀察報記者在銀隆大巴車廠房內看到, 在尚未鋪好的黃土地坪上, 一排排藍白色調相間的南京公交與綠白色調相間的東山公交整齊停放. 偶有工作人員駕駛著懸掛有蘇A開頭的綠色新能源牌照公交車進出. 據該廠房內一位工作人員介紹, 目前仍有200輛新能源大巴車尚未交付, 而主要交付企業是南京本土的兩家公交公司——南京公交和東山公交.
談及這批車源的具體情況, 一位自稱是南京銀隆媒體負責人的占姓工作人員拒絕了經濟觀察報記者的採訪. 其表示, 目前銀隆產業園一切正常運行, 關於項目的具體進展和大巴車實際交付情況, 以之前在網上發的資訊為準, 暫時不再更新其他資訊. '我們不想過多接觸媒體, 如有最新消息, 屆時將會通知到你們. ' 該人士表示.
作為珠海銀隆實際控股人, 董明珠在7月31日接受媒體採訪時做了一次澄清, 她稱, 南京銀隆項目事件不會影響銀隆的發展, 並表示銀隆不會收縮投資, '我對(銀隆的)前景充滿信心, 因為首先它的蓄能技術就在那裡. ' 董明珠說.
但除了南京銀隆, 銀隆在市場上也面臨著考驗. 消息人士透露, 在珠海銀隆前掌舵者魏銀倉的發家地河北武安, 銀隆的產品遭受 '下架' 的命運. '銀隆公交車每跑大概30公裡就要充一次電, 成本和實用性上均無競爭力可言. 目前武安市已經將一些跑鄉鎮的銀隆電動公交車重新換回了燃油公交車. ' 上述消息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 河北武安公交公司對經濟觀察報記者則稱, 電動車和燃油車路線並不固定, 主要根據路況做出調整. 目前以電動車為主, 有少量的燃油車和天然氣車.
而作為銀隆三大生產基地之一的河北銀隆此時也被曝出停工跡象. 在武安新能源園區, 銀隆旗下的河北銀隆, 北方奧鈦, 廣通汽車三家子公司也都受到不同程度波及.
一份分析報道指出, 2017年, 銀隆電動客車訂單為6000餘輛, 實際銷售3355輛純電動客車, 2016年的銷售數據則為6200輛. 未經審計的年報顯示, 銀隆2017年營業收入為87.52億元, 淨利潤為2.68億元, 淨利潤同比下降67.94%.
在新能源汽車這一巨大蛋糕面前, 銀隆一度大躍進式的 '跑馬圈地' , 其豪擲800億元布局產業園, 爭奪分食的機會, 但其發展也由此背上承重負擔. 最新數據顯示: 截至2017年12月31日, 銀隆的資產總額為315.12億元, 而負債總額卻高達237.67億元, 資產負債率為75.4%.
'銀隆還是在技術路線上走偏了. 對企業而言, 技術和產品是根基. 如果沒有這一基礎, 肯定是不行的. ' 華北電力大學電動汽車與新能源電網研究中心主任郭春林在接受經濟觀察報記者採訪時略表遺憾. '在短期內, 銀隆的資金問題如果能撐過去, 並做出調整追趕上業內領先的企業, 它就能繼續發展. 如果在技術路線和產品上過得了關, 銀隆在融資上就不會這麼困難, 其產業園也不會遇到上述麻煩. '
目前的新能源產業, 因為補貼政策改變, 整個行業的資金鏈日趨緊張, 這也被認為是銀隆發展遇阻的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