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寧鄉——距離長沙市區1個小時車程的寧鄉經濟開發區徐家灣, 沿著長張高速公路向北200米, 身著深色統一服裝的工人正在工廠門口等待卸貨.
工廠大門處的燙金招牌顯示, 這裡是 '湖南綠色再生資源有限公司' (下稱 '湖南綠色公司' ). 儘管並未標明 '格力' 二字, 周邊村民幾乎人人皆知, 這家公司隸屬於家電業巨頭格力電器(000651.SH). 根據當地媒體報道, 這裡每年能處理廢舊家電120萬台, 是格力電器再生資源業務的重要板塊.
在湖南綠色公司廠房門口等待卸貨的工人顯然知道更多. 當被問及另一家公司 '湖南格潤再生資源回收有限公司' (下稱 '湖南格潤公司' )時, 有人相視而笑, 回答 '他們有人在這裡辦公' .
從工商局登記的所有權來看, '湖南綠色公司' 與 '湖南格潤公司' 截然不同. 前者是上市公司格力電器100%持股子公司;後者隸屬于格力電器全國總經銷商 '北京盛世恒興格力貿易有限公司' (下稱 '北京盛世恒興' ).
但這兩家公司又有太多相似之處. 網易「清流」工作室獨家調查結果顯示, 兩者不僅聯繫電話一致, 高層管理人員重疊, 業務相似;更為重要的是, 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 今年5月開始擔任經銷商下屬的 '湖南格潤公司' 法人代表.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蕪湖綠色再生資源有限公司(下稱 '蕪湖綠色公司' )身上. 這家同屬于格力電器再生資源板塊的子公司, 身後同樣有一家由格力電器經銷商設立的公司 '如影相隨' . 今年6月, 董明珠成為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
湖南, 蕪湖的此種情況, 是格力電器經營謎團的縮影: 作為市值超過2600億元, 地方國資位列第一大股東的上市公司, 格力電器和以北京盛世恒興為代表的經銷商在多處業務經營上盤根錯節. 而這些經銷商逐步成為格力電器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長久以來, 這背後的原因無從知曉.
直至今日, '湖南格潤公司' 和 '蕪湖格潤公司' , 第一次讓董明珠與格力電器經銷商產生了直接聯繫.
董明珠的蹊蹺職務
早在2010年, 湖南綠色公司便以 '格力電器綠色再生再製造基地' 的身份落戶湖南寧鄉. 根據湖南當地媒體報道, 投產之後的湖南綠色公司 '是湖南省乃至全國再生資源行業的標杆項目' .
但查詢湖南綠色公司登記的聯繫電話及郵箱, 卻可以同時聯絡到另一家湖南格潤公司. 無論是登記在工商局的資料, 還是向工作人員諮詢, 均顯示湖南格潤公司的經營業務與前述湖南綠色公司相似.
同時, 兩家公司在人員上也存在大量重疊. 湖南格潤公司今年5月份的工商變更記錄顯示, 董明珠成為該公司法人代表. 網易「清流」工作室對比身份資訊顯示, 湖南格潤公司法人代表董明珠, 即為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
經過與湖南綠色公司員工的訪談, 以及公開記錄交叉對比, 網易「清流」工作室發現, 擔任 '湖南格潤公司' 總經理職務的朱鵬, 同時為湖南綠色公司常務副總經理;擔任 '湖南格潤公司' 監事職務的夏吉勇, 為湖南綠色公司總經理助理. 兩家公司的聯絡人, 則同為 '王燦' .
但與湖南綠色公司本質不同的是, 持有湖南格潤公司100%股權的並非上市公司格力電器, 而是一家 '湖南盛世欣興格力貿易有限公司' . 該公司隸屬於北京盛世恒興, 為格力電器全國總經銷商.
無獨有偶, 在安徽蕪湖, 董明珠的名字又出現在另一家格力電器經銷商下屬公司中.
與湖南綠色公司情況類似, 格力電器在安徽蕪湖投資設立100%子公司 '安徽蕪湖綠色再生資源公司' (下稱 '蕪湖綠色公司' ), 經營業務為處理廢舊家電.
而蕪湖綠色公司的登記聯繫電話, 同樣與另一家名為 '安徽蕪湖格潤再生資源回收有限公司' (下稱 '蕪湖格潤公司' )相同. '蕪湖格潤公司' 由格力電器安徽地區經銷商 '安徽明珠格力電器銷售有限公司' 投資設立. 今年6月, 董明珠成為 '蕪湖格潤公司' 法人代表.
董明珠為何會在這兩家經銷商下屬公司任職?她蹊蹺的新職務, 究竟意味著什麼?
截止發稿, 格力電器董秘辦沒有回複網易「清流」工作室關於上述情況的疑問. 該公司投資者關係處一位工作人員稱 '想了解情況應該找市場部' 後, 便不再接聽電話;格力電器市場部經過總機轉接的電話, 一直無人接聽.
不過, 多名證券維權律師向網易「清流」工作室指出, 上市公司高管在經銷商下屬公司任職這一行為, 或違反了《公司法》第148條, 《上市公司證券法發行管理辦法》第6條, 《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董事選任與行為指引》(2013年修訂)第19條和第20條規定的董事忠實義務與資訊披露義務.
'董事長對任職公司有忠實義務. 經銷商則是上市公司交易對手, 若上市公司董事長在交易對手出資成立的公司任高管, 存有代表兩方利益的衝突. 上市公司董事應對其其他任職, 從事的可能利益衝突的事項進行資訊披露. ' 一位證券維權律師評述.
'如影隨形' 的經銷商
格力電器進軍再生資源始於董明珠的一次國外考察. 該項目總經理王紅霞曾如此闡述格力電器再生資源業務的重要地位, '是為數不多的由董明珠親自負責管理的項目之一' .
從董明珠的公開發言, 足以看出其對再生資源業務的重視程度.
2014年, 2015年和2016年兩會期間, 董明珠曾持續建議建立家用電器安全使用年限強制性國家標準, 並建立報廢家電的回收網路, 促進迴圈經濟的發展. 在格力電器2016年年報中, 再生資源板塊也被單獨列在多元化轉型方向之一.
時至今日, 格力電器已先後在鄭州, 長沙, 蕪湖, 石家莊和天津五地設立再生資源全資子公司. 但再生資源這個由董明珠親自負責的項目, 卻始終有格力經銷商的身影閃現其中.
網易「清流」工作室調查發現, 除了前述湖南綠色公司和蕪湖綠色公司外, 格力電器在鄭州, 石家莊等地的綠色再生資源業務, 也出現了格力經銷商設立公司, 如影相隨.
比如, 格力電器最早設立的再生資源子公司鄭州格力綠色再生資源有限公司(下稱 '鄭州綠色公司' ). 在距離這家公司註冊地址4公裡處的格力電子產業園3樓, 有一家隸屬於北京盛世恒興的公司—— '鄭州格潤廢舊物資回收有限公司' (下稱 '鄭州格潤公司' ). 根據鄭州格潤公司2012年至2015披露的年報顯示, 該公司聯繫電話, 郵箱均與鄭州綠色公司重合.
而在石家莊市, 格力電器同板塊子公司 '石家莊綠色再生資源有限公司' (下稱 '石家莊綠色公司' ), 無獨有偶也有一家公司伴隨左右.
根據工商資料顯示, 一家名叫 '石家莊綠格廢舊物資回收' 的公司與石家莊綠色公司聯繫電話相同, 2015年, 上述兩家公司還出現過聯繫郵箱一致的情況. 這家與石家莊綠色共用聯繫方式的公司, 由格力電器董事, 格力電器河北主要經銷商徐自發擔任法人代表. 該公司穿透後股東為徐自發和北京盛世恒興最大股東葛丹丹. 值得一提的是, 因涉嫌違反證券法律法規, 10月18日徐自發被證監會立案調查. 10月26日, 徐自發公開致歉並辭去格力電器董事一職.
至於成立最晚的天津綠色再生資源利用有限公司, 與其公司董事, 格力電器再生資源項目總經理王紅霞和公司高管 '任曉勇' 同名的兩位自然人則出現在了北京盛世恒興參股孫公司 '天津智慧交通投資有限公司' 高管名單中, 分別擔任董事和法人代表, 總經理.
如此, 在格力電器5家再生資源子公司中, 就出現了4家經銷商設立的雷同公司. 同時, 包括董明珠在內共有5名格力電器再生資源板塊高管疑似在經銷商設立的公司任職.
盛世恒興迷霧
撥開迷霧, 在上述經銷商身後, 始終有一家公司貫穿其中. 它就是北京盛世恒興.
2011年, '北京盛世恒興' 粉墨登場, 並逐步格力電器全國各個區域銷售公司. 短短2年後, 北京盛世恒興成為格力電器全國銷售渠道的唯一控股股東.
在此之前, 格力電器一直採取的是與各個區域經銷商合資成立銷售公司的方式進行產品銷售. 在2013年5月23日國金證券發布研報中, 記錄了當時格力電器年度股東大會上對北京盛世恒興介紹: '北京盛世恒興和上市公司沒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格力高管也沒有股份, 公司調整渠道的目的是把過去單一省份的公司組合起來, 有利於進一步規範全國的營銷標準, 調控全國市場. '
此後, 很長一段時間內, 格力電器唯一全國代理商北京盛世恒興維持著穩定的股權結構. 其由北京明珠新興格力, 四川旭豐, 重慶精信格力, 河北格力電器營銷, 河南弘力環保, 浙江通誠格力等8家公司持股. 這8家公司背後則是來自河北, 河南, 重慶, 湖北, 廣西等地的主要經銷商, 包括徐自發, 張軍督, 周真華, 郭存鑫, 賴天榮等人.
但自今年5月開始, 變化悄然發生. 5月19日, 重慶主要經銷商周真華團隊旗下的重慶精信格力從北京盛世恒興8家法人股東中退出, 將其股份轉讓給北京明珠新興格力. 6月22日, 北京盛世恒興股權結構再次發生變化, 河南弘力環保, 四川旭豐等5家公司將股權悉數轉讓給北京明珠新興格力.
根據網易「清流」工作室獨家獲得的北京盛世恒興於今年6月19日召開的股東會記錄顯示, 北京盛世恒興此次將7家股東縮減為2家是為了 '集中資源對市場的管控和投入' , 而河北弘力環保等5家公司的此次轉讓則是 '自願無條件' .
轉讓後, 北京明珠新興格力成為北京盛世恒興第一大股東, 持股比例為93.33%, 格力電器浙江主要經銷商張軍督旗下的浙江通誠格力持股比例則為6.67%. 而穿透北京明珠新興格力股權結構, 其實際出資人僅為兩名自然人: 葛丹丹和徐自發. 其中, 葛丹丹為最大股東, 持股比例72%.
葛丹丹是誰?其何以成為北京盛世恒興, 這個掌握格力電器全國銷售渠道公司的最大股東?更為重要的是, 葛丹丹為最大股東的北京盛世恒興何以壟斷格力電器全國銷售渠道?而以北京盛世恒興為代表經銷商又何以盤踞格力電器, 亦步亦趨地出現在格力電器再生資源子公司旁?
一接近格力電器的人士向網易「清流」工作室透露, 葛丹丹為徐自發旗下河北保定一格力銷售門店的員工, 其是幫人代持北京盛世恒興股份. 網易「清流」工作室查詢公開記錄顯示, 一名叫 '葛丹丹' 的人士在位於河北省保定市北國商城的格力銷售門店擔任過店長.
而無論葛丹丹真實身份是什麼, 她都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個關鍵人物. 2017年5月23日, 董明珠出現在北京盛世恒興孫公司湖南格潤公司中, 擔任法人代表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