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 30個小時的跋涉, 萊納·比紹夫博士終於從德國KUKA(庫卡)集團奧格斯堡總部, 來到了中國廣東佛山的順德. 這裡是美的集團總部所在地.
去年, 美的集團(000333.SZ, 下稱 '美的' )斥資37億歐元(約292億元人民幣)要約收購庫卡八成股權, 共持股94.55%. 作為庫卡總部研究中心負責人, 萊納·比紹夫10月中旬受邀參加美的科技月活動, 並與美的探討下一步合作發展機器人業務的事宜.
這位德國人說, 過去20年中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從滿街單車變為到處都是小汽車. 中國市場很重要, 以至於到中國的機票難訂, 他這次轉機從迪拜, 北京到深圳, 再打車到順德. '如此艱難, 還是決心來. 美的熱情歡迎, 它喜歡我們做的事, 看看雙方怎麼合作' .
藉助對全球四大機器人企業之一德國庫卡的收購, 美的正從家電企業向跨國科技集團轉型. 美的中央研究院副院長徐成茂說, 美的品牌全球化還有一段路, 技術全球化有明顯進步.
一個月前, 中國另一白色家電巨頭青島海爾(600690.SH, 下稱 '海爾' )在其青島總部, 舉行了首屆人單合一模式國際論壇. 來自日本AQUA, 新西蘭斐雪派克, 美國GE家電等的代表, 講述了進入海爾大家庭後變革的故事. 而去年, 海爾以55.8億美元(約366億元人民幣)收購了美國GE家電業務, 完成全球戰略布局.
2017年上半年, 受益於對德國庫卡, 美國GE家電等的海外收購項目完成交割與整合, 美的, 海爾的營業收入都實現約60%的高速增長, 並正式進入全球化運營階段.
目前, 海爾, 美的分別有近半的資產與收入來自海外, 更重要的是它們已基本完成全球化的品牌布局, 形成全球研發資源與供應鏈的網路. 今年, 它們在完成多起海外收購後, 加快從產品輸出, 向品牌輸出, 管理輸出轉變, 奏響了跨國公司蛻變進行曲.
中國機電進出口商會家電分會秘書長周南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海爾, 美的的跨國併購, 一方面針對目標市場, 如海爾收購GE家電主要瞄準美國市場;另一方面為了增強研發實力, 如美的收購庫卡提升智能製造能力. '中國家電產品走出去的使命已經完成, 目前進入中國品牌和中國創新走出去的新時代. '
跨國文化整合故事
十多年前, TCL集團在2004年接連收購法國湯姆遜彩電業務, 阿爾卡特手機業務, 拉開了中國家電企業大規模海外併購的序幕. 如今, 經過十多年的摸索, 中國企業收購發達國家企業, 從心態和手法上都更加成熟, 更善於尊重對方, 相互學習.
9月20日, 在首屆人單合一模式國際論壇上, 海爾集團董事局主席, 首席執行官張瑞敏說, 海爾人單合一模式與海外不同子公司的文化之間, 已實現了 '沙拉式的相容並蓄' . 像日本三洋, 注重團隊精神, 不睡覺也要幹出來, 導入人單合一模式後, 增強用戶導向, 實現扭虧;新西蘭斐雪派克, 注重工匠精神, 與人單合一模式結合後, 也實現扭虧;GE有120年歷史, 重視契約精神, 每步規定詳細, 但今天需要非線性管理, 新上任的GE家電的領導有勇氣, 也在推進小微企業變革.
海爾 '人單合一' (人指員工, 單指用戶需求, 人單合一是員工直接面對並滿足用戶需求), 小微企業的模式, 已在國外生根, 發芽. 在收購了日本三洋電機東南亞冰箱, 洗衣機業務後, 海爾在日本業務中也導入了小微企業的管理模式, 比如在商用洗衣機業務成立小微.
日本AQUA 智能社區洗的小微主秋馬誠介紹說, 第一階段, AQUA研發了高溫除蟎和臭氧殺菌的設備, 還有洗寵物用品的機器, 提高了商用洗衣機的銷量. 第二階段, AQUA 搭建了物聯網雲平台, 用戶在家可看到機器運轉情況, 接收結束清洗的資訊, 店主可遠程操作.
第三階段, 演變為創業平台, 提供選址, 商圈分析, 消費者年齡收入及競爭對手等資訊, 還可進行融資租賃. 在日本已有 1600 家洗衣店使用AQUA智能洗衣平台, AQUA的行業佔有率從 30%提升到75%. 下一步, 引入異業夥伴擴大生態圈, 把握用戶等待洗衣過程中去買東西, 吃飯的商機, 預計未來三年生態圈收益佔總收益的30%.
2016年由於業績超額完成, 秋馬誠作為小微主獲得超過3倍的分紅. 未來, AQUA將以小微的形式, 開拓美國, 韓國, 新加坡, 中國內地等海外商用洗衣市場, 實現翻番發展.
GE曾經是全球企業學習的榜樣, GE家電(GEA)如何導入來自中國的新管理模式呢?
GE家電的美國工廠, 以前都是流水線的生產;現在開設了創意空間First Build, 研發了可兩分鐘烤出比薩的烤箱, 員工可以在下午, 晚上或暑假來這裡生產烤箱, 是柔性的生產線.
First Build小微主, 超前技術總監文卡特坦言, 在中國的大企業, 員工投入資金, 持有子公司的一定股權, 外界認為有大企業背書;但在美國, 可能會被認為大公司控制小公司. 所以, GEA總裁兼CEO凱文·諾蘭說, 在小微企業中, 公司持有多少股權, 員工持有多少股權, 仍需平衡. 以前, GE家電業務沒有個人收益, 現在員工股權激勵的細節還要敲定.
不單激勵機制, GEA的管理方法也發生了改變. 文卡特說, 變為小微企業後, 會議, 文書變少了, 更關注業務, 效率更高. GE洗碗機產業副總裁辛西亞·范寧也說, 以前一個月, 某天要作報告, 花很多時間做PPT, 現在不用做PPT, 大家真正討論市場;小微企業的關鍵是靈活, 對市場反應更快. 所以, 在轉型過程中, 員工對變革有熱情.
GE家電在原來的首席執行官離任後, 將由三人組成的執行委員會 '接班' , 管理更加扁平化. 下一步, GE家電將推進物聯網時代以用戶社群為中心的戰略轉型, 包括建立智能家電生態系統, 擴大互聯定製工廠以及向大數據營銷轉型.
斐雪派克的管理董事, 首席執行官Stuart Broadhurst也作了分享. 他介紹說, 斐雪派克1934年成立於新西蘭, 2012年被海爾收購, 目前除了新西蘭, 澳大利亞, 在北美, 歐洲和亞洲等全球各地的 50 個國家都有品牌銷量, 現在有26個業務單元和10個虛擬小微公司. '在不同國家和不同文化當中推行人單合一機制也是我們面臨的挑戰. '
2018年, 斐雪派克將在全球推出新的廚電產品. Stuart Broadhurst說, '有能力利用斐雪派克的小微創造出高端的引領產品, 因為利用人單合一模式可以不斷持續創新. ' 斐雪派克的新技術與海爾的平台, 製造規模合作, 帶來了在澳大利亞第一的滾筒洗衣機銷售;2017年斐雪派克在北美的收入增加了六倍, 全球收入增加了88%, 利潤增加了26%.
跨國併購, 還帶來協同效應. 今年上半年, 青島海爾海外業務收入350.83億元, 同比增長150.4%, 海外收入佔比達到45%;原有海外業務(不含GEA)實現收入125.8億元, 也增長了19.7%, 預示青島海爾全球運營進入業績收割階段.
這主要得益於青島海爾在全球採購, 供應鏈, 研發平台等方面的協同. 青島海爾全球物料大資料庫已進入系統建設階段, 全球製造優勢資源也做到共用, 建立了全球智慧財產權共用機制與全球COE(能力中心)方案, 上線全球研發資訊對等共用系統, 實現新產品導入流程和工程語言的統一, 進一步提升研發效率.
截至2017年上半年, 青島海爾的境外資產627.3億元, 佔總資產的44.9%;海爾海外業務近100%全部來自於自有品牌. 目前, 海爾已在全球建立了十大研發基地, 24個工業園, 108個製造中心, 其中海外研發中心8個, 工廠54個, 在海外主要市場形成 '研發, 製造, 營銷 '三位一體' ' 的本土化布局, 海外產能達到2000萬台, 可快速響應當地需求.
今年海爾全球品牌矩陣正式亮相. 通過海爾, 美國GE Appliances, 新西蘭Fisher & Paykel, 日本AQUA, 卡薩帝, 統帥六大家電品牌的全球化戰略協同, 實現對全球市場與社群的覆蓋. 海爾集團總裁周雲傑說, 下一步人單合一模式將複製到海爾在全球160多個國家的業務中.
整合全球研發資源
美的今年也基本完成了在全球的供應鏈和研發資源的布局.
去年, 美的一口氣收購了多家海外企業, 包括全球四大機器人公司之一的德國庫卡集團, 日本東芝家電, 意大利Clivet, 以色列 Servotronix(高創), 北美 Eureka. 目前, 美的在全球擁有約 13 萬名員工, 約 200 家子公司及 11 個戰略業務單位. 而今年, 美的相繼在美國矽谷, 日本, 新加坡等地設立研究機構, 在全球已有八大研發中心.
GFK中國區總經理周群向第一財經記者分析認為, 海爾與美的的國際化併購有共同之處, 也有明顯的差別. 無論收購三洋電機冰洗業務還是GE家電, 海爾基本以市場需求為主要導向. 而美的的收購, 看上去跟技術性關聯更強些, 包括東芝家電和庫卡機器人業務, 著眼於架構未來產品規劃途徑, 或者鋪墊一條技術道路, 而這些技術是為國際化服務的.
家電市場增長放緩, 美的借收購庫卡, 鋪設 '智能製造' 的第二跑道, 同時加速國際化.
萊納·比紹夫博士10月份第二次來到美的. 他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庫卡與美的雙方的合作主要在兩個層面展開:一是庫卡向美的提供工業機器人, 改善美的的生產, 提高製造效率;二是雙方還將一起開拓消費者市場, 包括聯手研發家用服務機器人, 醫療服務機器人.
'我們在機器人手臂, 導航平台上有優勢, 美的在人工智慧上做得好, 兩者結合, 將可以創造出消費者需要的產品. ' 萊納·比紹夫期待說.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機器人市場. 萊納·比紹夫認為, 庫卡的技術優勢, 與美的在中國的市場優勢結合, 雙方的聯姻是完美的結合, 美的在幫助庫卡進入中國市場上將起重要作用.
美的集團副總裁, 庫卡監事會主席顧炎民透露, 美的在中國市場與庫卡的協同, 主要聚焦四個領域: 一是幫助庫卡進入本土汽車廠商, 增加市場份額;二是進入一般機器人領域;三是物流和倉儲自動化領域;四是醫療行業. 未來2~3年, 雙方還將探索消費機器人和家庭機器人的機會. '協同才剛開始, 一些項目預計2018年體現, 希望未來中國區收入佔比提升到庫卡集團的一半. '
顧炎民還說, 接下來庫卡的戰略, 一方面是開發更智能的機器人, 如人機合作機器人, 移動機器人, 更複雜的人工智慧機器人;另一方面, 打造雲端工業互聯網生態系統, 建造基於大數據分析的雲技術平台, 實現機器人與設備的聯網, 可以隨時隨地查看和分析工業機器人的運行狀態, 減少系統停機時間, 進行預測性維護等, 通過系統運營維護為客戶提供價值.
機器人是一個全球化的行業, 雙方的技術專利可以互補. 萊納·比紹夫說, 庫卡在一些方面有專利, 美的在另一些方面有專利, 雙方互補對兩者都有好處. 據了解, 庫卡有約2500件機器人系統級專利, 覆蓋了全球主要的市場和國家.
此外, 雙方還可以聯手拓展全球技術資源. 萊納·比紹夫說, 庫卡如果發現有新技術, 會問美的要不要投資. 像在以色列的自動化企業Servotronix 裡, 美的, 庫卡都有投資.
除了與德國庫卡資本聯姻, 技術合作之外, 美的與日本東芝合作也將近18年, 去年還以514億日元(約33.2億元人民幣)收購東芝家電八成股權, 獲得東芝家電5000件專利.
東芝家電與美的產品事業部協同互補項目達 50 多個, 2017年上半年已完成並上市洗衣機, 吸塵器, 冰箱, 微波爐和冰櫃等產品;同時, 成立清潔電器事業部, 作為美的全球化運營的試點, 布局重點市場, 發揮美的產品的規模優勢與東芝技術優勢的協同效應, 以期 2021 年實現吸塵器業務收入 100 億元人民幣, 躋身全球吸塵器行業領先地位.
徐成茂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美的中央研究院邀請了德國庫卡, 以色列高創, 日本東芝等企業的研發人員, 以及美的海外研發中心的人員10月18日一起分主題開會討論, 圍繞基礎技術, 智能化和數據化等方面, 探索合作的方向.
52歲的徐成茂今年6月加入美的, 此前他在一家知名的歐洲企業任職, 現在負責美的中央研究院數字化和智能化相關工作. 他認為, 在固體力學, 流體力學等傳統領域超越嶲方企業, 需要時間;但是, 數字化, 智能化等新技術領域, 中國企業可以 '彎道超車' .
'過去四個月, 我去了兩次矽谷. 矽谷是科技的橋頭堡, 美的在矽谷有30名同事, 聚焦人工智慧技術開發. 9月我陪方總(美的集團董事長兼總裁方洪波)去矽谷考察, 還拜訪了特斯拉. 美的矽谷未來技術中心幫我們了解技術發展脈搏, 尋找合作機會. 美的在深圳也有人工智慧研究所. ' 徐成茂說, 矽谷, 深圳兩地的研究很快會開花結果, 下月將發布新品.
技術是 '出海' 的支撐. 顧炎民說, 目前美的有22種結算貨幣, 員工涉及21個國家, 預計2017年海外收入佔比超過50%. 今後美的的戰略是 '總部國際化, 海外本地化, 全球標準化, 地方差異化' .
據科睿唯安(Clarivate Analytics, 原湯森路透智慧財產權與科技事業部)發布的《2017全球創新報告》, 在家電領域, 美的2016年的發明專利數量居全球第一, 其次是格力, 海爾, 前三位全部是來自中國的企業, 而這樣的情況已經連續了三年.
走出去智庫的聯合創始人李明瑜認為, 最近5年來,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金額一直以較快增速增長. 2015年,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額首次大於外國對華直接投資額, 成為資本淨輸出國. 上述數據從宏觀層面反映了中國企業加快走出去, 進入全球化經營的新階段. 資本走出去還僅僅是開始, 中國的跨國公司還需要更多行動來提升全球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