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嘉辛
'神童' 李一男快要出獄了.
在被捕之前, 他頭頂諸多光環, 是常人難以企及的技術天才: 15歲考入華中理工大學少年班, 27歲成為華為公司的副總裁, 傳聞中的任正非接班人, 30歲離開華為創辦港灣網路, 其後又加入百度, 中國移動12580, 金沙江創投, 直至被捕前, 他剛剛開啟了自己的新事業——研發電動車的牛電科技. 未想到, 曆經起落波折, 事業初步回暖的他, 卻突然因內幕交易而東窗事發.
2015年6月, 李一男被拘捕. 按照2年6個月的監禁判決, 到今年12月, 他就要出獄了. 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這麼久, 他將以何樣的姿態歸來?
天才的低級錯誤
外界惋惜的是, 李一男鋌而走險所為之事, 與他的才華野心並不相稱. 他所犯的罪是利用內部消息炒股, 與家人獲利共計700萬元, 而十餘年前他創辦的港灣網路銷售額曾達10億.
2014年4月中旬, 深交所的大數據監控平台發現多個賬戶交易異常, 在短時間內集中大量地買入華中數控股票, 而賬戶實控人正是李一男. 有證據表明, 李一男在買入華中數控股票之前與李曉濤通信聯絡頻繁, 而後者曾是李一男當年在華中科技大學的校友, 華為同事, 內幕交易板上釘釘.
兩年前, 當李一男被警方控制時, 他第一項創業作品——小牛電動車才剛剛上市.
2016年3月15日, 46歲的李一男在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檢方指控稱: 2014年4月, 李一男通過內幕消息購買滿倉武漢華中數控股份有限公司股票, 兄妹二人總計獲利700多萬元. 2017年1月24日, 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 認定李一男內幕交易罪成立, 判處有期監禁兩年六個月, 並處罰金750萬元.
消息一出, 業內嘩然. 人們議論著, '李一男會缺700萬元? ' 要知道, 華為一級部門總裁年薪都按千萬元計, 加上後期創業投資, 憑其身家, 此次內幕交易為他贏得的700萬元不過毛毛雨, 卻讓他栽了大跟頭.
或許, 或許, 這仍是天才過度自信遺留的紕漏. 在一片惋惜聲中, 人們又回想起了這位風雲人物曾經種種充滿爭議的言行.
進出華為, 愛恨任正非
李一男自幼聰慧過人. 出生於1970年的他, 15歲即考入華中理工大學少年班. 1992年, 研究生二年級的李一男進入當時毫不起眼的華為實習, 一年後便正式加盟華為.
他的技術天才很快顯現: 他對技術發展趨勢, 對產品走向具有驚人的敏感度和準確的把握能力. 通過反覆實驗, 他成功實現極具難度的技術突破, 為華為開啟市場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深得總裁任正非的賞識. 1996年, 26歲的李一男被任正非任命為常務副總裁, 成為華為的二號人物.
在那時的華為員工眼中, 1998年前的李一男, 是 '一個集科學天才和處世弱智於一體的大男孩形象' : 不愛講話, 穿襯衣常常系錯紐扣位置, 性格叛逆, 直接, 不會為人處世. 有老華為員工稱: '他很少對人假以辭色, 對其他副總也是態度粗暴, 和任正非很相像. ' 這也許可以看做他對任正非的模仿.
彼時這位風生水起的少年總裁, 或許並不屑於體察人情世故, 要知道, 對他真正重要的只有任正非一人. 而任正非對他視如己出, 直接以 '乾兒子' 相稱. 但如果李一男做得不好, 爆脾氣的任正非也會說罵就罵, 說踹就踹, 不留情面, 真如一對父子.
但, 一對暴躁有本事的父子, 其關係中永遠繞不開衝突, 專制, 反抗和獨立.
在被所有華為人看做任正非的接班人的時候, 李一男選擇了離開, 四座嘩然. 2000年, 李一男帶走了和華為股權結算的1000多萬元的網路設備, 在北京創辦了港灣網路公司. 業內人士猜測, 他有可能是 '看透了' : 自己在華為永遠不可能超越任正非, 唯有擺脫任的影子, 擺脫華為複雜的上層利益關係, 自立門戶.
他同時還帶走了不少頂尖的研發和銷售人員, 沿用華為的套路, 全面複製華為的產品路標, 技術架構, 組織結構, 組織文化, 工作方法甚至作息時間, 開發直接與華為競爭的寬頻網路通信技術和產品, 搶走了華為原先的客戶. 當時, 在寬頻IP產品領域, 港灣網路市場佔有率在7%-8%, 而華為也不過10%-15%. 二者已形成全面競爭.
港灣站在了華為的對立面, 李一男對 '老東家' 的種種手段令諸多業界人士都看不下去了. 這一切自然激怒了任正非. 於是, 嘗到背叛滋味的任正非下達了 '追殺令' . 2004年, 華為專門成立了 '打港辦' , 專門針對港灣實施一系列 '屠殺' 政策. 當年華為區域銷售一旦遇到港灣, 就必須贏下單子, 否則就會被華為掃地出門.
最後, 港灣網路選擇了投降. 2006年, 華為用17億元人民幣將窮途末路的港灣網路收入囊中, 而收購的前提條件就是 '招安' 李一男.
李一男回來了, 任首席電信科學家, 副總裁. 據說, 回到華為上班的第一天, 他的辦公室外就聚集了一波波來參觀的華為員工, 最後他不得不將辦公室的玻璃換成了不透明的毛玻璃. 此時他的存在, 只是華為對想叛逃創業員工的一枚警示牌. 他再也不可能重新成為任正非的接班人.
2008年, 天才在鬱悶中離開華為.
徘徊, 歸零與重生
離開華為的天才李一男, 在業界依然熾手可熱. 李彥宏就稱他是 '全世界能擔百度CTO大任的三人之一' , 主動說服他加入了百度. 但在百度工作了一年多後, 他便向李彥宏提交了辭呈, 傳聞原因是 '並不能適應百度的文化' .
此後, 他頻繁跳槽, 先是進入中國移動, 後是加盟金沙江創投, 然而停留都如蜻蜓點水般短暫, 最多不超過兩年. 當這位技術天才不得不獨立面對複雜多變的公司文化, 資本, 人事, 再也無法像在華為般無所顧忌, 他與外界的種種磨合衝撞也在此時發生. 據說, 他在中國移動擔任12580CEO時, 僅僅由於跟董事會在一些問題上有分歧, 就賭氣辭職了.
人們傳言, 他的技術天才式性格仍然無法適應互聯網創投高管圈複雜的人事. 但人們又發現, 在這個階段的李一男, 漸漸變得與從前不一樣了.
在金沙江創投期間, 原本躬耕技術的李一男不可避免地大量接觸著早期創業的年輕人, 他被意外地打動了. 他曾公開表示: '在這期間我接觸到許許多多的項目和許許多多的創業者, 大凡都是年輕人, 他們那種追夢, 敢想敢拼, 不解決問題誓不罷休的勁頭, 深深地讓我感動. '
明勢資本創始合伙人黃明明曾接觸過作為投資人的李一男. 同為70後, 李一男的名字對黃明明來說如雷貫耳, 李在黃心目中本應是個聰明絕頂, 年少成名, 狂傲不羈的人. 但當第一次見到李一男之後, 黃明明才發現, 他居然低調, 隨和且內斂, 在看項目時, 即使對很多項目有著清楚的判斷, 也不會一陣見血, 不留餘地地指出來.
在業界叱吒風雲的日子不複返了, 人們卻發現了一個新的李一男. 在微博上, 他的頭像選用了一張眯眼笑著的照片, 毫無攻擊性, 與人們刻板印象中的天才相距甚遠.
2015年3月, 李一男宣告回歸創業, 創立了牛電科技, 公司產品是電動車. 這又令媒體和業界人士莫名其妙: 天才怎麼不去搞人工智慧, 無人駕駛, 而是玩起了三四線小城市常見的電動車?
但李一男自有他的思考.
同年6月1日, 李一男發布了第一代小牛電動車. 他站在台上, 平靜地講述自己的創業經曆, 聲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創業, 和這個名為 '牛電科技' 的創業公司一起, 天道酬勤, 一切歸零.
在李一男的號召下, 小牛電動在接下來的15天的時間裡, 共籌集了7200萬元資金, 幾乎創下了國內權益類眾籌中募集最快, 金額最大的眾籌項目.
以前從不見記者的他也接受了媒體採訪. 他說: '一流的人生, 就是看著別人犯錯誤, 自己不犯錯誤, 吸取經驗教訓; 二流的人生, 是自己犯錯誤, 自己吸取教訓; 三流的人生, 是自己犯錯誤, 自己還不吸取教訓. 我學習還不夠及時, 目前還只是二流的人生. '
至此, 人們看到一個中年天才在努力爬出迷惘, 收穫新生.
但此時的他遠遠沒有想到, 自己前半生為錯誤所犯的最大教訓就要降臨. 小牛電動車上市幾天后, 他便由於股票內幕交易而被拘留, 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李一男被判刑, 牛電科技何去何從尚未可知, 除2016年3月獲得3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 近兩年再沒有突出表現. 他由於一次僥倖的自信鑄成大錯, 兩年半的時間, 已錯過曾被自己稱為 '黃金期' 的創業時機.
也許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牢獄之災只是天才與世俗的又一重磨合. 在獄中, 一直衝撞的他終於被迫停下腳步, 與自我相處, 對過往深深地回望與反思. 不知數月後重回大眾視野中的, 又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李一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