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 已经63岁了.
在确认这个数字没有错之后, 笔者着实惊讶了一下, 因为董明珠从照片看来顶多也就50岁左右. 普通60多岁的女性, 基本早已退休在家, 安度晚年, 没几个还奋斗在工作岗位的, 更没有几个如娱乐明星般代言广告, 在公众面前猛刷存在感的.
可董小姐不但这么做了, 而且还非常执着.
▲你说没见过这张图我都不信
▲格力手机开机画面
有人说她自恋, 长得像凤姐, 更有人直言其 '辣眼睛' . 有记者问过董明珠为什么非要亲自代言, 她给出的理由不痛不痒, 并没有什么服力.
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个成熟的企业家不会随随便便做出这样的行为, 那么她背后的动因到底是什么?一切可能要从头说起.
父子纷争, 夹缝求存
我们先看一下2005年时格力的股权结构.
可见, 珠海格力电器(45.070,?0.01,?0.02%)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 格力电器)的母公司是珠海格力集团公司(以下简称: 格力集团), 而格力集团的实际是珠海市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直属. 换句话说, 格力电器, 是一家 '国企' .
吴晓波在《激荡三十年》一书中, 记录了一段沉重的历史, 这段历史印证了 '国有企业做得越好, 企业领导死得越快' .
中国企业家, 尤其是国有体制背景下的中国企业家所面临的局面之恶劣, 往往外人是很难想象的. 在市场竞争无情淘汰中, 企业治理必须遵循市场规律, 按照现代企业管理理念和制度行事, 越是优秀的企业越是如此, 而这恰恰与国有管理体制的行政逻辑, 形成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这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终往往是以企业的颓灭, 又或者以企业家的前途和自由为代价收场.
健力宝的李经纬, 伊利的郑俊怀, 红塔集团的褚时健等等, 那些声名鹊起的企业家, 一个个身陷囹圄, 锒铛入狱.
纵然多年来, 格力集团利润的90%都由格力电器贡献, 格力电器的领导人, 也同样是九死一生.
从1991年(格力电器创始之年, 前身为一空调小厂海利, 年产空调2万台. )到2003年, 在朱江洪与董明珠管理下的格力电器从一个不起眼的空调小厂, 成为营收过百亿的国内空调行业龙头老大, 并牢牢占据这个龙头老大位置至今.
儿子出息了, 本是好事. 奈何爹心眼太多, 欲壑难填, '父子之争' 在所难免, 家里永无宁日.
在这段时间里, 作为上级母公司的格力集团, 进行无序多元化, 投资房地产和诸多子公司. 有些子公司, 如格力小家电, 和格力电器指向同样目标客户群体, 不但白白使用格力电器打出来的格力品牌, 更与格力电器存在着潜在竞争关系. 通俗地说, 大儿子开了买卖赚钱了, 把利润孝敬老子, 老子四处乱花也就算了, 还让其他的儿子乱开铺子, 拿着大儿子打出来的字号开字号李鬼装李逵, 搁在谁心里都发堵.
为此, '父子' 双方进行着多年来的争夺, 朱江洪多次向集团提出收缩格力品牌使用, 由格力电器收购格力小家电等多元化企业屡遭拒绝.
到2003年, '父子反目' 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代表着 '格力集团' 立场的财经记者公开发文, 炮轰格力电器集团董事长朱江洪是褚时健式的人物, 而彼时, 褚时健正在铁窗里度过第四个年头. 父子之争已经闹成' 通电全国 '之势, 那个不惟命是从, 俯首帖耳的大儿子, 再不听话, 铁窗生涯不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拔刀相见的情况下, 朱江洪在身陷囹圄的威胁和对道德品质泼脏水袭击面前, 以高风亮节和顽强毅力顶住了压力, 终究是保住了格力电器的独立自主. 儿子既然管教不了, 那就卖, 格力集团依仗着控股一半的绝对大股东身份, 决定将格力电器卖给美国开利, 尽管已经有无数的前车之鉴, 卖给国外企业的优秀民族企业, 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这仍然改变不了国资委, 将格力集团出卖格力电器给外资企业的决心.
而这家外资企业就是开利, 它是全球最大的暖通空调和冷冻设备供应商. 收购格力对它打开中国市场来说意义重大.
对于开利收购, 格力电器行了强烈抗争, 朱江洪多次, 公开表达反对意见. 然并卵, '2005年7月底, 踌躇满志的开利集团准备进驻珠海格力电器, 展开收购前的尽职调查. ' 直至此时市政府才把相关收购方案透露给格力电器管理层, 后者的震惊和抵触其实可想而知.
真正拯救格力免于被出卖外邦, 肢解雪藏命运的是证监会一纸关于股权分置, 实行 '全流通' 的股改意见——尽管这个意见并非针对格力而发.
就这样意外地, 格力电器被保住了.
▲2006年股权结构
十年辛苦不寻常
2006年, 经过艰难的博弈, 朱江洪任格力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总裁, 给格力电器撑起了一个保护伞, 成为董明珠的坚强后盾, 免去她的后顾之忧, 让她能够专心去对付市场上敌人.
然而此时, 朱江洪已经60岁高龄, 无论他多么愿意坚守这个阵地, 留给他的时间, 不多了.
2012年, 在格力集团桥头堡坚持了6年的朱江洪退休, 由于朱董配时代打下的坚强基础, 董明珠接下了朱江洪的接力棒, 但是, 她只获任格力集团的董事长, 珠海市国资委, 仍然控制着副董事长, 总裁, 党委书记的关键人事安排, 并立即空降了周少强任格力集团总裁, 党委书记.
就在新一轮的斗争开始时, 没有人料到, 转机来得如此之快.
2013年1月, '朝阳群众' 曝周少强在当地一家豪华会所公款消费, 仅红酒就喝了12瓶, 其中有拉图, 奥比昂等名酒, 总价高达七八万元. 珠海市国资委纪委调查后称, 当晚只喝了6瓶, 另6个空瓶是 '学习红酒知识的道具' .
此论一出, 舆论哗然, 周少强被一些网友戏称为 '学酒哥' .
珠海市委, 市政府要求纪委派出工作组. 2月5日, 周少强被停职反省. 2月28日, 免去他在格力集团的一切任务. 3月份, 周少强居然被中纪委点名批评.
董明珠应该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吧, 没人知道, 如果不是周的得意忘形, 局面会是怎样.
尽管如此, 随着朱江洪的离去, 格力电器原生管理团队对企业控制权的稳定性, 已经出现裂痕. 围绕着集团总裁人员, 和格力董事席位的争夺的这一幕表明, 这20年来的 '父子之争' , 直到今天也没有结束, 且在可见的将来, 也很难有彻底解决的一天.
作为仅持股0.74%的董明珠, 即使加上毫无疑问会支持他的朱江洪, 一共持股也不过1.5%, 如果算上河北京海担保投资有限公司(格力电器第二大股东, 由格力核心经销商联合组建, 应该也是董系)8.91%, 一共也刚过第一大股东格力集团18.22%的一半.
和朱江洪不同的是, 董明珠是更加彻底的企业家, 她没有朱原本具有的国资委干部身份, 永远无缘与格力集团党委书记这个体制内角色, 当然也不可能像朱一样的拥有体制内关系网, 同时, 在格力的资历和职位, 她又略逊一筹. 那个德高望重的元老无奈离去了, 原来两个人顶的压力, 只有董女士一个人扛了.
这一切资源的欠缺, 董小姐只能在市场上补足. 为了防备国资委随时可能进行的反扑, 董明珠必须高调代言, 必须有知名度和曝光率, 必须对代表格力电器, 必须和格力电器捆绑在一起, 才能让蠢蠢欲动行政权力投鼠忌器, 才能在必要的控制权争夺中, 获得足够的第三方的支持, 才能在必要情况下, 召唤白衣骑士的到来.
我相信很多揶揄董小姐的笨拙代言的朋友, 可能忽略了或者从未意识到过, 中国具有国资背景的企业家们, 面临的是怎样恶劣的生存环境, 他们的一切决策, 都是在复杂的夹缝中所挣扎做出的. 如果脱离了具体的社会情境和背景去对企业这些企业家们的决策进行评价, 这评价肯定必然流于表面, 不得要领.
我支持董明珠代言格力. 我每一次看到广告上的格力, 都不禁会想到, 董明珠女士是在以一种外人很难理解的方式, 去为必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
硝烟从未散去, 她是在努力保住格力电器免于动荡, 颓败, 乃至毁灭.
内忧
时间拉回到现在, 已经63岁的董明珠女士必须正视一件事──退休.
可以清楚地看到, 在格力电器发布的2016年年度报告中, 清楚地标明了董小姐的任期到2018年5月31日. 由于董小姐的生日在8月份, 所以届时她仍然是63周岁.
而按照中组部和国资委的规定, 一般来说, 央企领导退休年龄是60周岁, 视情况可以放宽至63周岁. 60岁是央企领导的正常退休年龄, 央企的副职领导基本是执行了 '60岁退休' 这个 '体制内的硬杠杠' , 基本是到点就退. 很多央企正职领导退休也执行了 '60岁退休' 这个规定.
视什么情况可以放宽至63岁呢?如果这家央企进入52家重点国有企业名单, 那么该企业的级别是 '副部级' , 其董事长和总经理等正职领导也就是 '副部级' , 其退休年龄一般是63岁. 尽管国务院国资委监管的央企有100多家, 但这52家被称为 '中央管理的关系国家安全和国民经济命脉的国有重要骨干企业' .
还有一种情况, 如果这家企业虽然不在52家之列, 但如果是世界500强, 那么其一把手的退休年龄一般也会延长到63岁, 前提是该企业负责人管理水平和能力得到组织认可, 也基本得到社会各方面认同. 通俗一点讲, 组织上感觉他干得还不错, 告状和举报他的人不要太多. 如果各方面反映不好, 举报信满天飞, 那么60岁一般是他的退休年龄.
如今, 董明珠女士已经到了63岁这个红线, 能否像其前任朱江洪一样延迟到66岁退休是个非常大的疑问.
早在2016年10月, 珠海国资委任命周乐伟接替董明珠出任格力集团的董事长. 如此一来, 2018年格力集团推荐格力电器董事候选人时董明珠将难以施加影响力.
一方面董明珠缺乏像朱江洪一样的体制内关系, 另一方面格力集团的虎视眈眈, 提前布局, 其意图已经路人皆知.
外患
在2016年10月的格力电器的股东大会上, 董明珠就收购珠海银隆进行增资, 与众多股东交恶. 由于众多格力电器股东并不对珠海银隆及跨行业制造新能源汽车感兴趣, 导致此次增资失败. 为此, 董明珠对格力股东开口咒骂: 格力没有亏待你们!
虽然2016年12月董明珠最终还是以个人身份入股银隆, 可是也难掩收购失败的事实.
与之相反的是2016年11月, 美的花近300亿不惜代价收购德国库卡, 几乎多花200亿.
根据美的确定的战略计划, 库卡有可能将在2020年之前超额完成其设定的40亿至45亿欧元收入目标, 其中10亿欧元预计将来自中国市场. 业内观察人士认为, 一旦美的收购库卡成行, 库卡在中国地区的收入有望呈现 '几何级数的增长' .
格力却 '吞不下' 银隆, 于是董小姐对中小股东发飙 '格力没有亏欠你们' 何等悲壮. 悲壮的背后其实是无奈, 纵然董小姐自负于超过美的一截企业管理水平, 但清晰的企业控制权一条让一切黯然.
国内全球双第一的市场占有率, 格力几乎已经触到了天花板.
中国制造2025重点领域路线图已经很清楚了. 十大领域, 只有工业机器人(18.910,?-0.34,-1.77%)和新能源汽车是格力可以抓住中国经济转型大行业背景的两条通路. 两条通道一旦堵死, 格力可能将永远只是个造空调的, 还会继续赚钱, 但就此失去一个伟大的可能, 丧失从优秀到卓越顶尖企业的战略转机.
格力谋求转型的另一方向就是手机.
在做手机这件事上, 格力电器的董明珠告诉我们什么才叫坚持. 从2015年上市至今, 格力手机的销量可以说极其惨淡, 但 '董小姐' 却一直没有停下……
在近日举行的企业领袖年会上, 董明珠表示, '很多人都想和我合影, 我也想和大家合影, 但是我有点儿生气, 因为大家合影时拿出来的手机都不是格力的, 格力商城就能买到, 你们能不能支持我下?'
如此大方坦诚地表示希望大家支持自家产品, 这种魄力也就只有有着 '商界铁娘子' 之称的董明珠才具备了. 但反过来看, 这也是董明珠的无奈和心酸.
在移动互联网全面落地的当下, 智能手机扮演着最重要的入口角色, 由此, 智能手机也成为企业的核心实力之一. 此前, 格力电器的主营业务是空调, 小家电等, 但很显然董明珠一直试图在智能手机上有所作为.
迄今为止, 格力已推出过三代手机产品, 正在销售的第三代产品, 定位中高端, 售价超过3000元, 但是销量却远远达不到董明珠的预期. 据说, 格力一代一共才卖了5万多部, 其中还算上了送给员工的年终奖和强卖给供应商的抵账机.
说起向员工赠送格力手机, 董明珠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据说今年年会, 每名格力员工均免费获得了一台格力手机二代, 本想着让员工亲自体验, 反馈问题, 没想到不少员工转手就低价在闲鱼平台给卖掉了.
有消息称, 当董明珠知道此事后, 又要求员工把卖掉的手机买回来, 态度还很霸道: '我就一句话, 就是强制了又怎么样?你是我的员工有什么理由不用我的手机, 你对自己的产品都没有信心, 凭什么让市场认可. '
事实上, 对于自己的格力手机, 董小姐一直都是迷之自信的. 记得当初手机还未面世之前, 董明珠便开始卖力宣传. '格力要做手机分分钟灭掉小米' 之类的言论频频从她嘴里说出来, 着实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随后, 诸如 '格力手机比华为好用' , '不买格力就是不识货' , '华为第一, 格力第二' 等惊人语录, 都是出自董小姐之口.
然而京东早已知晓一切, 一句 '累计评论90+' 掀开了格力手机的底裤.
董小姐
董明珠女士, 自30岁丧夫后三十余年, 一直以事业为重, 至今未再婚.
一万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扛过来的. 作为一个男人, 我对董小姐表示由衷钦佩.
祝福她, 也祝福格力.
一首小诗(作者: 张方), 借花献佛.
董小姐, 你有你付出过的辛劳.
但你和他们一样, 成了健力宝.
董小姐, 你的胳膊能把一切摧毁.
但拗不过政府, 粗壮的腿.
董小姐, 你还有场未定的胜负.
你是否还记得, 和雷军打过赌注.
董小姐, 权力的得失来去匆匆.
只因为你, 始终不懂闷声.
所以那些都已经成了真的, 董小姐
这是一个到处充满故事的大企业.
成为一只野狼, 可她的周围全是猎枪.
这让我感到绝望, 董小姐.
所以那些都已经成了真的, 董小姐.
此时的你必须做出无可奈何的告别.
最近强势女性, 都不那么太平.
再见了呀, 董小姐,
躁起来吧, 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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